那天,我在做會議記錄時,遇到“夯實基礎”的“夯”字,怎么寫都不像,寫了好幾個都覺得不對,又實在想不起來怎么寫,涂了幾個圈圈后,無奈地備注了個拼音。后面的記錄,我只好打開手機錄音功能,想著先把領導講話錄下來,不會寫的字會議結束后自己再去查。
這些年,我的打字速度越來越快,寫字速度越來越慢。當手寫被擠進角落,眼睛和手已經不在一個頻道。看書看資料,每個字依然認識,但是偶爾要手寫時才驚訝地發現,好多字甚至是常用字,都不會寫了!這讓我有點恐慌,怎么會?明明經常使用,怎么能提筆忘字了呢?
我歸咎為自己年紀大了,可90后同事也哀嘆,很多字好像吃進了肚子里,不用手機全拼打出來照著寫,真不會寫。明明這個字是認識的、熟悉的,就是不會寫。他們一致認為這和年齡沒太大關系,而是因為手機、電腦用得多,太久不寫字了。即便會寫,很多孩子的字跡也越來越難看。
我們單位新來的小同事名牌大學畢業,以第一名的成績進來的。辦公室聽他打字“噼里啪啦”,風一樣的速度,對各種電腦軟件熟悉到我們幾個老大姐喊他“工程師”。可這么優秀的小孩兒,那手字一言難盡。他捂著筆記本不讓我們看,說“怕丟了母校的臉”。
我父親只初中畢業,卻寫得一手好字。他的字很圓潤,規規矩矩,像是印刷體。務農之余,他自學中醫,把《素問》和《靈樞》兩本書記錄得滿滿當當。
那時候沒有電腦,不能視頻,父親和遠方的大伯每月至少一封書信來往,直到大伯年老后回到家鄉。大伯的字很規范,應該是龐中華硬筆字體,又有點自己的創意,格外好看。每每郵遞員在門外摁響自行車鈴鐺,我就飛快跑出去,接過寫著父親名字的信,撕開信封,先看為敬。大伯對我父親的關切之情,經常讓我感動莫名。
后來,我也學著給大伯寫信,再后來給堂姐寫。給堂姐寫信更有意思,自己的小心思、小苦惱在筆尖下傾瀉,悄悄寄出去,然后就有了期盼,上學放學都會站在路口等郵遞員。幾年積累下來,我的字也圓潤起來,漂亮起來,還得到了郵遞員的表揚,暗自竊喜了好一陣子。
辦公用上電腦后,筆和紙陡然變少。手機也不再是單純的通訊工具,不用給堂姐寫信了,我們發郵件、微信聊天、視頻通話。我的生活里沒有了郵遞員,父親說郵遞員早就退休,已經白發蒼蒼。
對面辦公桌90后同事說:“姐,紙質辦公的那代人,幾乎都退休了吧!”
之前,我們有個會速記的大姐,她的會議記錄做得極其詳盡,從沒有出過紕漏。她退休后,我做會議記錄。我有寫信的底氣在,雖不會速記,但寫字速度也很快,沒出過問題。部門給我們申請了錄音筆和智能辦公本,語音實時轉文字,方便是方便了,人也變得懶惰了。我再沒有動手去做過會議記錄。
這次,智能辦公本被借走,我自信滿滿,覺得自己的手寫基本功還在。卻沒有想到,太長時間不寫字,好多字居然不會寫。我手忙腳亂,把會議記錄弄了個亂七八糟。散會后,加班整理,忙了兩個小時才完成。
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沉思,現在人們的生活工作節奏確實快,快到連寫字都拉低了效率。提筆忘字時,不知道是誰的尷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