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南安陽的馬富國和江蘇連云港的李本威，在快手無意間刷到了直播招聘，由此離開家鄉在青島就職，成為一名“藍領”。短視頻時代下，直播招聘正成為藍領工人們新的“就業指南針”，這背后離不開直播帶崗主播的“紐帶作用”。

5月24日，人社部發文將網絡主播、直播招聘師列入19個新職業之一、29個新工種之一，賦予數十萬直播帶崗主播新的職業身份。

“以前跟大家介紹說‘我是一個主播’，但具體是個什么主播呢？似乎沒有個明確說法。直播招聘師這個職業獲得國家認定后，我還是比較有歸屬感的。”楊亞亞說道。

27歲的楊亞亞是所在團隊中最受歡迎的直播招聘師之一，月薪一度夠到行業“天花板”。為了更好服務直播間里的求職工友，她從對焊工一無所知的“小白”，自學成長為對焊工專業知識信手拈來的帶崗主播。

線上招聘如何建立信任？成為一名直播招聘師需要哪些職業素養？未來的職業進階道路如何？為此，南都記者前往山東青島進行實地探訪。

“主播免費幫找工作，為什么不試試？”

“大部分藍領工人沒有簡歷，也不會使用專業的招聘軟件，他們大多是在家里刷短視頻看到我們直播間在招聘就進來了。”職小二創始人閆偉說道。

來自河南安陽的馬富國就是這樣找到工作的。他出生于1987年，在快手刷短視頻時無意間發現了直播招聘，覺得這種形式新鮮便留下了自己的聯系方式。很快職小二與他聯系，并安排他到青島四方阿爾斯通工作。

青島四方阿爾斯通是中車集團的配件工廠，主要生產高鐵配件。在溝通過程中，不善言辭的馬富國稍顯靦腆。他告訴南都記者，自己之前是一名司機，月收入三四千元左右，進廠后月收入大概有七八千元，偶爾加班還能有補貼，他對這份工作感到滿意。

因為妻子在青島工作，江蘇連云港的李本威也通過直播間找到了一份青島普工工作。今年42歲的他曾在老家當水泥工，一天掙兩百塊錢。

“我只上了幾年小學，也沒什么技術，主要就是干體力活賺辛苦錢。”李本威說今年過完年后，老家的雪停了，他來到青島進廠，“這家食品加工廠，不用曬太陽，一天10個小時，每個月六千多塊錢，加班額外算。”

他顯然對這份工作挺滿意：“環境很干凈，上班不僅得換衣服、消毒、洗手，還得戴口罩和頭罩。食堂三菜一湯，宿舍也有洗澡間，里面不允許抽煙，地上都沒有煙頭，我一看確實蠻好。”

“我經常刷快手，我妹妹就是在快手直播賣貨的，但我不想靠她找工作?？吹街辈ブ鞑ッ赓M給找工作，那為什么不試試？”李本威說道。

從行業小白變“焊工通”，她拿到過行業天花板工資

職小二團隊中，直播招聘師以女性居多，大多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，擁有大學學歷，掌握短視頻制作、直播投流等直播招聘的全套技能，他們的月薪從八千到兩萬多不等。

2022年入行至今短短兩年間，27歲的楊亞亞成為團隊里最受歡迎的直播招聘師之一。成績最好的時候，一個月內她收到三四萬份簡歷，當月工資也沖到了2.5萬元左右的行業“天花板”水平。

此前，楊亞亞在一家在物流轉運公司當客服。先后兩份工作都需要和人打交道，但在她看來客服更多是在事后環節處理用戶的負面情緒，而直播招聘師則是在前置環節幫助求職者找工作。“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，我覺得現在是在做積德行善的事情。”

最早楊亞亞從助理干起，干到第三個月開始試水當招聘主播。“理想很豐滿，現實給我了重重一拳。當時直播首秀結束后，領導說我除了聲音大，沒任何優勢。”

“起初上直播間，我的最大問題就是緊張，一句話都說不明白。我沒事就對著鏡子一遍一遍練，做不好就看就學就練。”楊亞亞說道。

目前職小二團隊的直播招聘師每天開播兩次，每次播2小時。上播之外，直播招聘師還有很多功課要做，為了更好地向工友們介紹合適的工作，楊亞亞經常需要到工廠了解具體的崗位情形。

就以直播帶崗焊工這一工種為例，她甚至通過自學從焊工小白變成了一個“焊工通”。“焊工到底要做哪些工作？手把焊是什么、二保焊是什么、氬弧焊是什么、精準焊是什么？什么是平角焊？什么是立角焊？焊工分為幾級？能焊出魚鱗狀的焊工是什么幾級？如果不了解就沒辦法在直播間給大家介紹。”楊亞亞說。

讓楊亞亞感到自己在“行善積德”的還有，去年8月她曾幫助一個受騙的求職工友。當時，一個21歲的貴州男孩前往山東濰坊找工作被騙，在直播間里他和楊亞亞建立了聯系，直播團隊便幫男孩買了一張濰坊到青島的車票，還給他介紹了一份包吃包住的汽車配件廠工作。

男孩在青島打工了四五個月，最后掙了三四萬塊錢回家過年。楊亞亞坦言，“我弟弟也是2002年出生的，我看他就像弟弟一樣，他入職之后我經常給他發消息問問近況。”

線上招聘如何建立信任？真實工作預覽原則

“疫情期間線上流量迅速增長，尤其是90后和00后年輕人，他們習慣通過短視頻和直播獲取信息。順應這種趨勢，我們決定將招聘搬到短視頻平臺上。”

閆偉擁有多年線下招聘經驗，三年前她敏銳地覺察了線下流量逐漸見底的信號，開始向線上轉型探索，成為“第一波吃螃蟹的人”。

2021年初起她嘗試在快手上直播帶崗，“第一次上播時直播間里只有四五十人”。而現在，職小二一年能收到100萬余份簡歷，幫助10萬藍領找到工作，并培養出了700多位全職和兼職直播招聘師。

一端是廣大求職者，另一端是用人企業，直播招聘團隊作為中介橋梁需要完成兩端的資質審核和互相匹配。閆偉談到，相比傳統線下招聘，線上招聘的信息透明度更高，一旦信息與實際不符，團隊形象將受到嚴重影響。因此，“真實工作預覽原則”成為直播招聘過程中建立各方信任的關鍵所在。

勞動者一端，“從在直播間報名，到工作人員與求職者建立聯系，最后到送人入職，需要通過細節持續建立求職者的信任。”

用人企業一端，直播招聘團隊也需要根據企業資質分層定級，篩選后再接訂單。比如有的企業入職率很高，但留職率很低，“我們調研發現后，這家企業的食堂衛生環境很差，所以也留不住人。”

在閆偉看來，短視頻直播間是一個多維展現，直播招聘師可以把整個工作的內容、環境、待遇等情況解釋得更立體，不僅講好的一面，還需要講不好的一面。比如高薪資的工作可能會很辛苦，福利待遇好可能意味著管理性更強。

她還特別提到了真誠的重要性，“你（直播招聘師）不要仰視也不要俯視（工友），最好是平視。”在她看來，一個直播招聘師服務藍領工友是不是發自內心的，工友們是有微觀體感的。

閆偉還笑稱，一名好的直播招聘師還需要有一定的“鈍感力”，特別精明的人可能就堅持不了。“直播招聘中有很多時候是重復枯燥的開播，你不能保證自然流量一直持續上升，肯定會有高潮有低谷。不論直播間是1個觀眾還是1萬個觀眾，你都要保證也是同樣的狀態，這是一份日拱一卒的工作。”

職業進階之路：有網感懂流量，還要會數據分析

隨著5月24日人社部發文將直播招聘師納入新工種，也意味著這份工作將走向職業化和專業化。

對此，多位直播招聘師告訴南都記者，自己獲得了一種歸屬感。“以前我和大家介紹‘我是一個主播’，但具體是個什么主播呢？似乎沒有個明確說法。但直播招聘師這個職業獲得國家認定以后，我會覺得很自豪。”楊亞亞說說道。

經歷幾年摸索，閆偉的思考更深——她認為應該制定明確的直播招聘師職業標準，對不同層次直播招聘師提出相應技能要求。在她看來，初級直播招聘師需熟悉崗位和企業信息，具備基本“網感”和直播技巧。

以制造業為例，現階段求職者中，以普工（流水線作業工人，工廠最基層的生產崗位）的藍領求職最多，尤其是45歲到60歲等大齡藍領工人。他們大多在老家繳納新農保、新農合，不愿在企業交社保，因為社保費用會從工資中扣除，而他們更看重到手的現金。

與白領不同的是，藍領工人更關心具體的工作條件。例如工作是站班還是坐班、每天工作多長時間、食堂一天包幾餐等等。夫妻二人進廠，一般會關心工廠有沒有夫妻房等等。如果是年輕小伙，則可能會關心工廠里女性多不多，能否成家立業等等。

這些切實的訴求，都是初級直播招聘師應該在開播前做好的功課。

到了中級和高級直播招聘師，則需要掌握短視頻的生產制作和平臺流量規則，懂得如何增加曝光和留下進入直播間的網友，并具備數據分析和優化能力。

閆偉就關注到，相較于往年，今年制造業招聘形勢較為嚴峻，人多崗位少的現象尤為明顯。“今年大招的工廠很少，大部分都是補流失。像富士康這類大廠，往年一天補招幾萬人，今年最多也就補幾百人。”閆偉介紹，過去企業招工支付的中介費用最高可達7000元/人至8000元/人，今年費用也壓縮到800元/人到1500元/人之間。此外，一些電子廠招聘年齡范圍下調到18歲至35歲，側面可以看出企業訂單少而用人選擇空間大的現實。

“現在是制造業招聘量有所減少、服務業的招聘量在增加。雖然服務業給出的招工費比制造業低很多，但能把求職者安置過去也是一件好事情。”閆偉介紹，目前職小二專門在北京成立一個三十多人的團隊，圍繞著餐飲、酒店、保安等幾大類別，主打服務業招聘。

“當前很多新業態新職業的出現，為大學生就業帶來新的選擇機會。”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認為，“網絡主播等新職業出現，不僅引領了就業新風向，也開啟了多元就業的嘗試。”